齊思特の窗台

「我在彷彿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黑夜裏死死咬著雙唇，

用力蜷著手指，全然忘記了嘴唇 ... 無際，

似乎永遠都沒有明亮起來的那一天，

縱使等到天明，心中的黯淡又何曾被照亮片刻呢？」

                                          <甄嬛傳> 華妃

小莉仍熱心地叨絮苦勸著

那聲音嗡嗡作響 好像沒有停止片刻

我則早已神魂出竅 不知今夕何夕了

她說的我未必不明白 我是不必 也不該再對他討愛

他若有心 自然不當這樣叫我撕心裂肺

冰河期的風霜與黑暗 我已經嚐盡

我垮得連班也不能上 有家歸不得

這樣還不夠慘嗎

如果眼睛可以哭出血海來 我應該已經做好準備了

華妃那種從黑暗等到天亮的無望 我早已家常便飯

他若有心  或者像小莉說的 他若還是人

怎麼忍心不來查看一下 我死了沒呢？

我當然曾想過 要不 乾脆就一死了之

反正活著也沒啥意思了

小莉嚴重警告我 這是萬萬使不得

「為了那種男人 你也太孬了吧」

「好男人多的是 此人不愛我  自有愛我的人」

「憑你當初在學校 也是校花一枚 多少人追你---」

我沒力氣和小莉爭辯

那些愛我的人都不夠格

沒人像他一樣 輕易地就點燃我的生命之火

讓我看見夜空裡燦爛的星光

「別再驢了啦 你的黑暗還不夠長啊

   小小的星光只能滿足短暫的浪漫

   你仍然需要陽光啊」

也許小莉說的不錯

我是沈醉在星光的浪漫 而忘記了黑夜的漫長

和他在一起 有太多的浪漫 有太多的感動

他是如此無微不至的關心我 體貼我

有用不完的點子來豐富我貧瘠的心靈

但是 一碰撞的真實的柴米油鹽

他竟然就揮揮衣袖 帶走所有雲彩

「我早就說過這種男人不可靠

  他很會玩 但是也只會玩

  酒足飯飽 拍拍屁股就走人

  留下一堆殘局要我們收拾---」

小莉越說越生氣 沙發上的抱枕成了出氣筒

「個性不合 是全天下負心人的共同藉口

   相信你會找到更好的人 更是最醜陋的跳車姿勢

   男人永遠是一張嘴」

我的電視遙控器 被小莉狠摔抱枕時給彈到地板上

電池都蹦出來了

小莉受過傷 我明白 她說的我都懂

但是她沒真正了解他

並不是我替他迴護 他 不是那種人

他如果是 又怎麼會入我的眼呢

但是 他仍然有他的黑洞 很深的無底洞

那個黑暗 就是英雄主義

一開始 我滿足於這種英雄氣慨

習慣獨立自主的我 向來每件事我都是自己承擔

（誰又不是呢）

但是 當他闖入我生命來

他的熱情和主動 讓我成為一個快樂的小女人

我被無微不至的照顧

每天被安排在各種驚奇浪漫的幻境裡

一起上山下海 一起歡笑哭泣 沒有隔閡 沒有迷惑

只有真心 只有親密 只有幸福 只有永恆

那一刻我才知道為什麼詩人會寫著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叫人生死相許

「現在你是生不如死了吧 什麼生死相許

   根本是他拼命逃生 你則死去活不來不肯放手 哼！」

我不怪小莉揶揄 有些事他不能明白

即使 我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和悲傷

但是我不曾怪過他 不曾真正恨他

我想 是我不懂得他

摩擦發生的起因在於我動了凡心

我想要把這一匹駿馬鎖在我的馬廄裡

那時我剛好房租合約到期

我問他 我們乾脆住一起

他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

但是 也沒有我預期的欣喜若狂

我說 房租我會付一半

他摸摸我的頭說 我哪會讓你出一毛錢呢

其實也是 我們在一起的所有花費全都是他包辦

雖然有很多次 我很堅持要分攤

但是他比我更堅決地否決

（我只好用買禮物送他來彌補）

我們一起找到了一間漂亮的房子

我超喜歡 那明亮的房間 （尤其喜歡那米白的窗台）

我沒有感覺到他有什麼不喜歡

但是 他並沒有真正搬過來

他大多數的東西都還放在原來的房子

那是他叔叔台北的房子 有個高中的姪兒同住

他有分攤了一部份照顧姪兒的責任

因此我把他沒有完全搬過來的作法理解為負責任的態度

後來我才知道 他的浪漫 其實來自於他的任性

他的瘋狂 也許也可以說是一種不成熟的衝動

他的英雄主義 其實是發源於某種自卑

他怕被說軟弱 他怕被質疑沒有擔當

他怕別人和他在一起無聊或厭倦

所以他不斷挖空心思去想各種點子

去滿足別人的需要

基本上 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當我們一起玩時 他是個絕佳玩伴

但是 當我們要定下來面對真實人生時

他真實的本性會流露出來

他其實是脆弱 逃避的

「他就是公子哥兒 紈袴子弟 玩弄女人

   我一看他 就不是好東西！」

小莉一直對他有偏見

但是 我知道他不是

他的出身並不富裕 他也算是半個鄉下人

（母親是南投人）

他既沒有驕奢的習氣 也不致於不食人間煙火

他的成長過程平凡 如今也是自力更生

長期來 和他在一起我備受呵護

他懂得照顧人 他不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但是他身上卻有一股浪漫性格 英雄主義

他喜歡打抱不平 喜歡嘗試各種新鮮玩意

喜歡熱鬧 喜歡無拘無束 自由自在

當我們分居兩地時

我常常接到他的訊息 他的問候 他的邀約

我們快樂無比

但是當我們真的住在一起生活時

卻感覺他老是要出去 老是悶著臉 老是坐立難安

然後 我們的衝突就如雨後春筍般 這裡出那裏冒

處理不完的情緒砲灰

我還忍不住懷疑起他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但是他不是

他只是不習慣私密的生活世界有了其他人

他需要獨立的空間

需要永遠的 真正的 自由和孤獨

為什麼會這樣 到底哪裡出問題

一個完美的情人 為什麼一住在一起之後

就完全走樣了

我曾經懷疑是我的問題

所以我努力修改我的態度 順服他的要求

配合他的節奏

我努力就要找回過去那熟悉的親密感

但是 為時已晚

當他提出要先搬回去（其實他也沒帶多少東西過來）

我生氣的沒回應他 （真想說 你搬走就不要再回來了）

他也沒有多說 就悄悄的關門離去

儘管之後 我們還是有著零星的互動

還有過歡笑和幸福

但是 我覺得 那一天 他關掉那扇門的瞬間

屬於我們的愛情故事 就已經終結了

屬於我的黑暗冰河 已經敲鑼登場了

那時 我對他其實怨氣沖天

恨不得他永遠不要回來

我沒有料想過

他這一離去 我的世界將要有重大的改變

我沒有想過 我沒有想過 我沒有想過

（如果順著我的心情的話

   我可能需要寫一萬次的 我沒有想過

   才能平息心頭的懊惱）

我沒有想過 這個人

已經進駐我的靈魂裡這麼深的地方

以致於 當我轉身不去看他時

我的眼前 竟然有著千千萬萬他的幻影

讓我無處可逃 求生無門 求出無期

我以為 我以為 頂多

只是個失戀 頂多只是掉幾滴眼淚

頂多氣個幾天 頂多只是---

（老娘有那麼在乎他嗎 ？！！！）

當然 你知道的 我是愚蠢 愚蠢至極

我早已被五花大綁 早已萬箭穿心了

卻毫不自知

當他英雄式地載著我馳騁在烈日原野

讓我縱情呼嘯 高喊幸福我來了時

我不知道 這一切是有代價的

那代價是

當烈日西沉之後 黑夜就會上場

而黑夜  很長  很長 ---

我以為 黑夜之後 就會是黎明 日昇 陽光普照

我以為 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沒有走不完的沙灘

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沒有爬不出的深淵

我以為 我以為 我以為 ---

但是我錯了

他帶我去了太遠的地方了

也許是北極海 也許是南極圈

也許是忉利天宮 也許是無間地獄--

當他放下我 自己奔馳回去時

我並不知道要驚慌

因為

過去 我就是自己一個人

從來我就是一個人

一個人有什麼好怕？？

沒有你 我過的更好！

（老娘不需要誰來可憐！）

誰知 黑夜之後 竟然還是黑夜

理當準時來報到的黎明 卻遲遲不來

然後 ----然後 ---無盡的黑夜

我從困惑 而慌亂 而驚呼  

天啊 我摔到哪裡來了啊

難不成 我誤闖進 永夜了

原來無底深淵 萬劫不復的世界是這樣啊

嚇到我了 嚇到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

我以為我能承受 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

我以為 任何難關都會像以前一樣 「終究會過去」

但是 這次我過不去了 我被困住了

我只知道自己不斷的喃喃自語

「真實 竟然如此可怖！」

這裡好冷 這裡太黑黯了

我本來以為我不怕黑 我只怕冷

但是 當我真正墜落在這寒冷的永夜裡之後

我才知道

冷並不可怕 黑才是絕命

冷讓人心酸 黑叫人絕望

我渴望陽光 從沒有如此渴望一件東西過

如果能夠給我一些光芒 一線希望

即使必須被永遠雪凍冰封我也願意

如果可能 親愛的朋友

請千萬不要像我一樣掉進來

這裡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

這裡真的應該被封印

不要再讓任何好人誤闖

有誰能拉我一把嗎 我知道錯了

我不想再留在這裡

我好渴望看見明亮

有人聽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