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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被事件本身困擾

而是被看待事件的觀點所困擾

              愛比克泰德(希臘哲學家)

 

 

他沒有料到 多年後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再次與她碰面

 

專校時 他雖然自覺不算特別優秀

但是周遭人卻給他許多的期待和祝福

 

那時他即將畢業 意外知道有個學妹對他有好感

這件事情 還是別人告知他的

那位文學社的同學說

人家把對你的思慕之情寫在校刊上了

你還渾然不知啊

他驚訝地拿起校刊 讀來讀去 沒有看到什麼

同學嫉妒地說 每天會騎車進校門的還有誰呢

誰會去圖書館借這一些哲學社會學的書呢

不是說你 說誰呢

我親眼看見她每天早上七點半

倚在樓上的護欄 等著你的機車進到校門來

你不要辜負人家了喔

 

他沒有理會同學的揶揄

不過 不久 他透過另一個直屬學妹確知了這件事

他心裡當然有些驚訝 也有些歡喜

因為她的一切都似乎都令人欣賞

但是 他當時已經另外有了固定的女友

加上向來對愛情無知的他

也就沒有特別留心和回應

 

在畢業典禮的前夕 她送了一份精緻的禮物祝福他

他陪她走了一段長路

就像一個成熟的學長 真誠的提出了畢業感言

鼓勵她熱情投入生活

她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默默點頭

 

在最後一封信裡 她說

學長就像一座高山讓她仰望 看不到頂峰

自己很多想法都還不成熟

但她會記住學長的勉勵 活出自己

 

畢業後 短暫的忙亂節奏之後

他到外島服役 看著海浪滔天 對未來人生卻是茫然

生命裡 只有著唯一的女友 沒有其他的緣遇

退伍後 很快就和女友結婚 生子

過著平淡的生活

 

也許是工作不如意 也許是憤世嫉俗的天性

也許有著許多無法解釋的原因

他的生活似乎一直不快樂

二十多年後

他竟然變成了一個街頭示威的常客

只要工作有空暇 或者有重大的議題

他總是身心士卒 無役不與

 

雖然一直杵在一間親人經營的公司裡擔任著小主管

但是 他的心力幾乎全都放在政論節目和反對政府上

陳雲林來台那次 他第一次流血街頭

苗栗大埔事件 他被抓進去警局

當時 他以為這次恐怕要被關了

沒想到 很快就被釋放了

真正被抓的反而是他認為最不可能有事情的

反核靜坐

 

那天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去參與

畢竟之前的太陽花路過中正一

都已經讓他花耗太多時間心力了

老闆雖然是自己人 但是也已頗有微辭

他對核能議題其實也有保留

畢竟反核的結果就是電價上升

這對他們公司 乃至於他自己而言

都是一項沈重的負擔

 

但是 在社運夥伴的吆喝中

在一時的激情裡 以及慣有的反抗因子的作用下

他還是慷慨赴義 情義相挺

其實 整個氣氛很祥和

畢竟台北人的民主素養很高

過程也是理性莊嚴

 

他本來已經離開 回家睡覺了

一夜無事 加上政府高層

似乎也打算從善如流 停止核建

他心想 這一切 應該結束了吧

 

沒想到清晨太早醒來 翻來覆去睡不著

於是起身 就騎車去現場關心一下

哪知 在這個天亮未亮之際

竟然就碰到了強制驅離的行動

混亂中他親眼看到了一個警察

拿著棍棒兇狠地敲打民眾

其中一個女子因而跪地哀號

到處哭聲 尖叫聲 哀鴻遍野

 

當下沒有任何猶豫地 他衝上前去

想要搶走那支警棍 激烈扭打

就在這時 幾個員警衝上來

風聲鶴唳 鬼哭神號

在一陣混亂中 他體內的火藥庫彷彿被點燃了

燒遍了全身 彷彿所有的怒氣都在找尋出口

他瘋也似地 狂亂地對眼前的警察採取強烈反擊

 

然後他就被押解進了警局 被狠狠地踹了兩腳

在牢裡疲憊地頹躺 傷口隱隱作痛

醒來之後 才知道有義務的律師團來交涉協助交保

也就在這時 他驀然看到了她

 

聽著她伶牙俐齒的和警官對談

他當下 恨不得立刻躲起來

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狼狽地在裡面

他回想起野百合事件時 他剛退伍回來不久

帶著新婚妻子去中正紀念堂聲援

當時她正好是學生會的會長 代表該校上台發言

「好樣啊!」

他遠遠的看著她 心中默默的加油打氣

 

後來 聽說她到國外去讀書

沒幾年就拿到法學博士 回台後成為知名律師

這一切他都是零星知道 並沒有深究

只是看著自己 似乎沒了當年的雄心壯志

對照著她光鮮亮麗的形貌

不免自慚形穢

也許就是這樣才讓他憤世嫉俗吧

 

和警官交涉後 她輕輕的回眸一下 就離開了

他不確定她是否知道自己在裡面

也不確定她是否有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個回眸究竟代表了什麼 他不知道

 

不久警官來告訴他 可以走了

他驀然起身 沒有問什麼 也沒有多停留

身體的疼痛 他已經沒有知覺

因為內心的荒涼和苦澀 可能已經淹沒了一切

 

他蹣跚的走出警局 一步一步地

消失在紅磚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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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思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1) 人氣()